天台國清寺巡禮

釋耀行

 

2018年秋季，剛過了八月十五，天氣已感幾分清涼，刻在浙江溫州弘法的明廣法師，偕筆者與二三友人，前往浙江天台拜謁智者大師。清晨，從樂清市區出發，車行於途，綿延數百公里的雁蕩山脈在晨霧中濃淡若現，山巒蒼翠，些許紅葉已然枝頭閃爍，為山色平添了幾分秋的韻致。

國清寺位於浙江省台州市天台縣城關鎮，始建于隋開皇十八年（598年），初名天台寺，後取「寺若成，國即清」之意，改名為國清寺。位於天台山麓的國清寺，南宋嘉定《赤城志·寺觀門二》記載：「縣北一十里。舊名天台，隋開皇十八年為僧智顗建。」國清寺舊址在大雄寶殿後約100米處的八桂峰前山坡上。人世滄桑、世事無常，唐會昌中（約845年）原寺毀於火，旋即重建，隨後幾度興廢留存於今，現存建築是清雍正年（1734）修復所建，國清寺依山就勢，層層遞高，按四條南北軸線布列六百多間古建築。

抵達國清寺已日近正午，斑駁黃色圍牆上，鐫刻著民國書家王震手書「教觀總持」，四字墨蹟道出了天台解行並重之宗風。繼續前行，有石橋立于小溪，流水潺潺，溪澗有綠樹相依，無名野花點綴其間，人在橋上行，水在足下流，迎來多少行者，又送走多少歸客，歲歲年年，朝暉夕陰與山色相伴。越過小溪右行，見一古樸照壁，上書「隋代古刹」，照壁旁開一小門，上懸「國清講寺」匾額，山門以芥子納須彌之氣勢靜立於山邊林下。進入山門，豁然開朗，沿著青石甬道來到二山門，甬道兩邊古樹相擁，濃蔭覆蓋，令人頓生清涼之意。

明廣法師修道之處與天台相鄰，法師慈悲，常伴遠到之客前往拜謁，圓成眾人緬懷先賢之念，在她的引領下，巡禮彌勒殿、雨花殿、大雄寶殿。大殿右側有章安大師手植古梅樹一株，此梅虯枝盤曲葉茂蒼翠，在世間已歷經1300多年的歲月。章安灌頂（561－632），號法雲，七歲出家，二十歲授具足戒，弱冠之年奉師尊遺命前往天台，於智者大師門下修學天台教觀，此後常奉大師左右不離。作為弟子，他聽聞、整理師長法教大小部帙百餘卷，著有《大般涅槃經玄義》、《大般涅槃經疏》、《觀心論疏》、《天台八教大意》、《隋天台智者大師別傳》、《國清百錄》等書。天台三大部：《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訶止觀》均由他記錄整理成書。我等後學今日尚能一睹智者大師微妙法語，修學天台法教，章安大師可謂是居功厥偉。

國清寺的建立，亦是章安大師努力促成。據史料記載，國清寺建築格局是智顗大師親手所畫，其時因為受限於資金，遲遲不得動工。他在臨終遺書晉王說：「不見寺成，瞑目為恨。」章安大師秉承師志弘傳天台法教，智者大師圓寂之後，奉大師遺書，自天台至揚州面見晉王楊廣。並奉淨名義疏。晉王楊廣（隋煬帝）見書後極為動容，逐派司馬王弘護送章安一行返回天台，為智者大師設千僧齋供養僧眾，隨後開始監造國清寺。前塵往事、人世滄桑皆如幻影，光陰流逝，唯有法之光明留存千載。正午，陽光燦爛，古梅樹的枝葉顯得愈發遒勁，斑駁的光影投射在花牆上，疏影橫斜，天台言「五時判教」，以正午喻「法華涅槃時」之醍醐圓教，當年的陽光，想來也如此時般燦爛，平等無缺普照大地。

古梅樹、涼亭、陽光、化境，靜默間，重溫中國佛教史陳隋之間的前塵往事。印公導師謂：「什公之學，繼三論宗而南傳者，為天台宗。」智顗大師承繼慧文、慧思般若性空之教，大蘇山悟法華三昧，而後接引學眾，講經論、授禪法。決定隱居天台，是因為意會到「無明是暗，唇舌是弓。心慮如弦，音聲如箭，長夜虛發，無所覺知」。大師回憶：「當初在瓦官寺，四十人坐，半數入法門，現在二百人坐禪，僅有十人得法，爾後歸宗者雖然成倍增加，而據法者寥寥無幾。」師歎謂：「吾自行化道，可各隨所安，吾欲從吾志也。」想當初，為接引學眾，大師放棄自己隱居林澤的意願，今外弘因緣已畢，方得回歸山林用功辦道。「善知識難遇，正法難聞」，古往今來莫不如是，大師慈悲教化廣大，往來於吳、越、荊、襄間，可惜從者眾，得法者寥寥。我等後學鑒古知今，隨師學法當起稀有想，方不負佛子義。

從涼亭拾級而上，遠山如黛，如水墨山水長卷向天際綿延，山巒疊嶂，濃淡相間。月過中秋，山中層林盡染，鳥在枝頭跳躍顧盼，偶爾幾聲清脆的鳴叫，打破山林的寧靜，引來行者的注視。天台山遠離繁華，偏安一隅，遊客寥寥，古老寺院在暮鼓晨鐘中經歷時光的打磨，愈發的寧靜厚重，道氣十足。

一路行來，攀爬、禮拜間不覺口舌焦躁，聞聽國清寺常住為照顧參訪者，特意辟出淨地，設置茶寮服務大眾，不由得心生歡喜。進入茶寮，見二三遊客已在享用香茗，茶寮內茶器、茶葉一應備辦，供來者自由取用。我等一行人就一條形長桌落座，茶入碗，泉水沖泡，水霧蒸騰，即便是尋常茶類，也舒展葉片清香撲鼻。席間，沒有多餘的茶器擺設，沒有繁文縟節的茶道表演，簡簡單單，一蓋碗，幾小杯，道友二三人品茶、論法，微風輕拂，暑氣盡消。久未相見，眾人相聚甚歡，不覺已近黃昏。

作別天台，似有幾分不捨，昔日大師應世，弘宗演教，赴法宴者如雲，所謂「系緣法界，一念法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今者睹物思人，猶懷追慕之念，願我等同學法友以法為念，效法先賢，秉菩提之志，精進勇猛，圓成道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