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沒有敵人——聖嚴長老與昭慧法師會談記

陳悅萱　整理

【編按】

　　95年5月30日上午，法鼓山聖嚴長老邀請三十餘位與他老人家法緣深厚的比丘尼法師，至山上與他餐敘。

　　主編陪同昭慧法師上山拜會長老，一方面是因為，長老法體違和，我們都非常關切他的近況，但又不敢上山打擾他，趁此難得因緣，可以驅車上山，向長老禮座。另一方面，也想要攝取一些歷史性的鏡頭。

是日，長老請昭慧法師與悟因長老尼分坐在他的左、右側，並於座談會上輕鬆地談述他與昭慧法師之間極其特殊的法緣：「印老把她當成小知音，我把她稱做小諍友。」座中聞言，無不絕倒！

　　昭慧法師在受命發言時，恭敬誠懇地表示：她早已想在一個公開場合，為自己過往的魯莽言語，向長老殷切懺悔。法師並且發抒她日前帶領學者參觀法鼓山的感想。

這段對話，內容極為精彩，更重要的是，長老曾書贈陳水扁總統云：「慈悲沒有敵人，智慧不起煩惱」，讓總統極受啟發，而成為總統辦公桌後面懸掛的唯一一幅墨寶。我們在長老與昭慧法師的對話之中，親眼見證了他老人家「慈悲沒有敵人」的菩薩風範，這讓筆者深深地受到感動！因此回院之後，將現場錄音的資料交給悅萱居士，請她將當日座中聖嚴長老與昭慧法師之間的部分對話，整理為文字稿，以饗讀者，並讓讀者由字裡行間，體會得「人菩薩行」的平凡、平實，而又深刻感人！

釋性廣

聖嚴長老

【於開場白時介紹】

　　昭慧法師是我的諍友。她是我的晚輩，卻是我的諍友。看到我有問題的時候，她是會寫文章罵我的。（眾笑）但是呢，對罵我的人，我不但不記恨，還會感謝。所以可以說，我們來往得還算蠻頻繁的。以後我希望她多罵罵我，因為一個老和尚沒有人罵，也是很沒有趣味的。（眾笑）

聖嚴長老

【於邀請諸位尼法師致詞時】

　　現在要說到我的諍友。印老把她當成「小知音」，我把她稱做「小諍友」，因為她罵過我幾次，不是私下罵，是公開的罵。（眾笑）但是我很喜歡她！現在我們請她講幾句話。

昭慧法師

         上聖下嚴長老！諸位長老尼！諸位居士、女士、先生！

     好幾年以來，我一直想找一個公開的機會，向上聖下嚴長老求懺悔。在少不更事的年頭，有時候快意恩仇講幾句話，等到印刷出來，連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內心一直深感不安！長老真的是「慈悲沒有敵人」，他的寬宏大度一直感動著我！只是這些年長老僕僕風塵，因此我無法像跟證嚴法師一樣，有與長老互動的機會。所以在這裡誠懇地向長老求懺悔！

     其次表達我的感恩。「人間佛教」在台灣，有法鼓山與慈濟，給我們做了很光榮的見證，因為許多人誤解「人間佛教」，甚至惡意批判「人間佛教」，認為它代表著佛教的沉淪與庸俗。但是這兩個道場，讓我非常感動，也讓我得以寫文章證明：「人間佛教」以它偉大的理念，攝化的是偉大的心靈，呈現的是這個苦難世間最大的安慰。[1]

     前幾天帶大陸學者到山上來，這是我在法鼓山建設完成並開幕之後的第一次到來。開幕時人太多，這次帶著大家走，心裡有很深的觸動！每一個角落，都是長老的心血，及山上師父們與居士們共同的願力。特別是到大悲殿（編按：是「祈願觀音殿」）的時候，看到菩薩側著他的臉，好像在聆聽人間苦難的聲音，後面潺潺的流水，宛如海潮音。從裡到外，都是長老的題詞，從「入流亡所」，到「大悲心起」，到「觀世自在」，我非常的感動！我覺得，這是非常精純的佛法——先入勝義，然後是從真出俗，最後是真俗無礙。三個題詞從裡而外，意味的是一層更深過一層的證境。從這裡也體會到了長老在佛法上的功力，讓我感覺到：法鼓山呈現出很深刻、很廣大的佛法面向。

     因此我跟同行的學者們，內心都有很深的感動，感到山上的整個建築物，是融入佛法理念的，可以說是當今台灣佛教（或說是漢傳佛教）非常有代表性的建築物。這是我由衷的感動、讚歎與感恩！

     還有，印順導師圓寂後，長老公開提及，印順導師是「人間佛教之父」，作為導師的弟子，我們深懷感恩！

[1] 昭慧補充：當日順著前面講到聖嚴長老與證嚴法師的談話脈絡，所以只提及法鼓與慈濟，未談及佛光山。實則佛光山亦是筆者素所稱讚的另一「人間佛教」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