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

潘煊

　　一張座椅，烏黑釉亮，靜靜地空著了，主人已經遠行。

　　六月九日，我再一次來到福嚴精舍瞻仰導師，之後在「導師室」裡，內心滂沱如雨。室中一如往昔般雅靜，望著已然失去老人家身影的座椅，感覺那承載的虛空有難以言說的重量。

　　我想起了導師的每一張座椅，比如在花蓮靜思精舍，在台中華雨精舍，在南投永光別苑，在嘉義妙雲蘭若，在屏東法雲精舍，………，每一張座椅，每一個剎那，法影百千，而今，實體性的存在寂滅了，精神性的存在永恆於時空中。

　　嵩壽歲月的導師，體力衰弱，日常的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椅上，閱讀、說話、小憩、會見訪客，總是笑容燦爛，總是慈靄如暖陽，從椅上起來的時間，就是活動活動筋骨。

　　導師曾經說過，「我們讀書人很簡單，一張桌子也可以運動，繞著桌子走圈圈就有舒活筋骨的效果。」

　　導師繞著桌子走圈圈的時期，我不及見到，倒是經常看到晚年的導師在侍者、弟子的左右攙扶下，繞著居室走圈圈。從座中站起，悠緩而行，走到窗邊，望望長空天色，走到門前，聽聽鳥聲或者雨聲。幾圈之後，回到座位。這是老人家的運動，可以繞圈圈的空間就是老人家的運動場。

　　現在導師捨報了，一如證嚴法師所言，他相信導師一定還會再來人間，因為生命本來就是一個圓形的運動場。

　　那麼，導師就像過去從椅子上走開一下，很快，就會回來。

　　去、來，離開是綿延的一部分，在圓圈裡，無始無終。老人家住世時，從座椅上起行、回返的圓圈，已存在著一種教誨。

　　空去之座，教示深邃，導師留在每一個人心中的位置，仍如他的七百萬言，教示著最初從《阿含經》中拈出的佛法人間性，去去來來，世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