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客問：少林俗與大悲偏，何者為何佛門正宗？

江燦騰/台灣佛教學者

壹、

      內地的“了原居士”於2007年9月22日寫的一篇博客之文，標題為《同為出家人：大悲寺和少林寺的對比》，不久前，曾引起各方熱烈的反應和高度的迴響；連遠在海峽對岸的我，也深刻感受到了。可是，基於長期的專業歷史素養和對當代兩岸佛教現況密切觀察的敏銳經驗，我立刻進行反思和深感有所不安，所以也提出以下的看法，想再次就教於內地各位高明的讀者。
 
      一、凡看過“了原居士”在博客上「帖子」之文的讀者，都知道：他在「帖子」文中，首先以大量鮮明強烈對比的圖片和扼要說明，來高度推崇新崛起的「大悲寺」僧眾，他一一述說，彼等因能率先不設“功德箱”，以及能嚴格奉行早期佛教戒律中的托缽乞食、穿百衲衣、日中一食和不直接手拿信徒捐獻的金錢等多項標準遵戒行為，所以讓彼等所接觸的廣大內地民眾都大為驚佩，認為這才是正宗的佛門典範，並已有數萬人因此而皈依彼等，成為信奉三寶的忠實佛教徒。

      ──而以上這些文中描述的內容和相關圖片，根據“了原居士”事後受訪的自述，又都是他親自到大悲寺去實地觀察的。所以他高度認同寺僧們的作為，將之認為“佛門正宗”的樣板。因而，這也是他「帖子」之“標題”的來源。

      ──在其後相繼出現的資料中，我們也逐漸了解：大悲寺中有部份寺僧，其實是來自社會中的知識份子、醫生、藝術家等，亦即，他們不是如傳統那樣，是因家貧、多病或失意，才“看破紅塵”而出家的僧侶，其實是具有現代性自覺的文化僧。

      所以我認為，“了原居士”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其實是以「同道者」的觀點，來向社會大眾作第一線的解說和強力推薦的。

      但，問題的關鍵是，像上述這樣用心，固然可敬，可上述「大悲寺」寺僧們的一切作為，是否都堪稱為“佛門正宗”？或能成為當代內地佛門效法的“典範”？在我個人來說，是持強烈懷疑的。其原因何在？我稍後會再說明。

      二、在另一方面，和大悲寺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了原居士”還透過大量搜集到的鮮明圖片，來對過度商業化和庸俗化的少林武僧作為，特別是如爆發戶般充滿奢華輕浮市儈氣的少林寺現任住持釋永信，進行嚴厲批判，所以能立刻引起強烈的廣大共鳴。

      而其中，他又引用了相當長的篇幅和段落，也正是我過去在《當代神洲高僧何處尋？》一文中，對現任住持釋永信的錯誤作為的種種批判。因此，我先前對釋永信的批判，其實是後來“了原居士”用來繼續批判“披著佛門外衣”的市儈住持釋永信的直接導火線。只是他又增加了新武器，那就是提出截然不同於少林寺市儈奢華輕浮的大悲寺寺僧們之守戒和清貧。

      因此，透過兩者強烈對比，即能以私人的博客「帖子」迅速感染和感動了成千上萬的閱讀者，甚至形成一股持續發酵的討論熱潮，迄今仍未消歇！

      貳、

      對於上述的狀況，作為一個專業的研究者，我想用條列式的扼要說明，提出個人的觀點和若干建言，以回應內地傳播界和佛教界諸多同道的詢問。

      一、首先，我要對大悲寺的寺僧們，表示對彼等目前所作所為的不同觀點。因我認為即使相對於少林寺的過度商業化和庸俗化，新崛起的大悲寺的寺僧作為，充其量也只是對南傳佛教如泰、緬寺僧的仿效而已。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持戒清淨，能守貧安道，示現端正僧行或僧貌。但佛教在中國的歷史傳播經驗，已超過一千六百年以上，早已證明：原始佛教托缽僧的修行方式，在中國社會是無法長期存在的。

      因為一旦「乞食」的托缽僧人數增多，社會的負擔就會沉重，於是當社會經濟衰退、民眾生活困頓時，批評「乞食」的托缽僧為社會「寄生蟲」的聲浪就會出現。所以，如何財務獨立和自主的問題，若沒有在出家之前先設法解決，否則終歸是會陷於僧團難以長期為繼的窘況。

      二、其次，我們知道，佛教的解脫道，不但要求戒、定、慧“三學”兼備，而且要有“大悲心”，也就是要有對社會性的人或事的關注。所以，近百年來，中國僧侶的宗教典範追尋，都是解行兼備和入世濟度的。而當代海峽兩岸的主流佛教思想，就是所謂的“人間佛教”思想。

      即以台灣佛教為例，最動人的佛教志業表現，就是將“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轉為證嚴尼師的慈濟四大志業：醫療、慈善、教育、文化，所以雖在台灣的擁有數百萬會員、年度捐款約十數億元人民幣的證嚴尼師，她還是堅持“濟貧教富”、“分秒必爭”、“步步踏實”。也就是在入世的佛教實踐中，增長道業，而非離世以求解脫。也就是精確地掌握了所謂「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之意。

      三、再者，我們也知道，佛門正宗的最佳典範，其實就是能將“大悲心”和“涅槃智”完美結合和運用的人。所以如果沒有對社會大眾苦惱有所關懷和幫助，也不能對佛教“涅槃智”的真理有所體證和宣說，那就不配稱為佛教的典範或修道者。而從這個角度來看，無論是大悲寺的寺僧或少林寺的釋永信和武僧都不及格。

      例如，釋永信對少林寺的禪文化的素養或佛教的社會關懷，都乏善可陳，甚至令人作嘔！試想，他最初是因武術高明冠絕當代，而成為少林武僧不可或缺的導師和因此而當上少林寺住持的嗎？如果去除了“少林寺”這塊招牌，釋永信能強過其它武術雜技團的高明本領嗎？所以，說穿了，他就是靠歷史招牌的特殊關係而因緣際會成一市儈氣十足的庸俗宗教爆發戶領導而已！

      四、最後，對於大悲寺的寺僧們，我同樣也要質問你們：（a）在道業的精進上，你們可以拿出像樣的成績給社會看看？（b）對於成千上萬的皈依信徒，你們能提供的“法布施”有哪些？真能對彼等的苦惱有所助益？“實踐是檢驗真理最好的方法”，並非一句過時的老生常談。所以今後，就以你們在宗教事實上的表現，來回應我以上的質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