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佛學大師圓寂後的思想繼承問題——「後印順時代」的歷史反思

江燦騰（北台科技學院）

　　當代海峽兩岸華人公認成就最高的一代佛教思想家印順盛正，剛於本月四日上午圓寂，享壽百歲。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他應是繼民國虛雲禪師、唐代清涼澄觀之後，第三位在人間存活超過一世紀的漢傳佛教高僧。

難怪幾年前，天下文化的高希均教授和他的編輯群，在台中華雨精舍與印順導師本人洽談傳記撰寫的授權時，看到身份證上的印順，居然是出生於清末慈禧太后還活著的年代，不禁驚叫起來。

高希均教授和他的編輯群，所以要撰寫印順導師的傳記，有部分原因是來自我的批評與刺激：因我曾毫不掩飾地提到，假如像天下文化這樣有水準的出版社，可以出一些在我看來並非第一流的佛教僧人傳記而賺了大錢，卻不肯出第一流佛教思想家的傳記，那麼這個出版社的文化格調，值得社會對其質疑。

於是，由潘瑄撰寫的，最佳印順傳記之一《印順導師傳》，終於在天下文化出版，並有數萬冊的巨大銷售量。

可是，在這些高壽、傳記的銷售量等等表象的體面之外，是否有更深層的文化意義呢？例如，經我多年的建議及其他有力人士的協助之下，去年正忙於競選連任的陳水扁總統，終於頒授「二等卿雲勳章」給印順導師。之後學界居然有人嘲笑說：「陳總統沒什麼文化，頒幾個獎章，也不會提昇什麼。」

我聽了之後，立即反駁：「此種頒獎，陳總統只是因他剛好是現任國家領導人，所以才由他來頒。要知道勳章是國家的名器，若能授與應得者，即表示我們整體社會對得獎者的衷心感謝，這對社會是一種有意義的示範，也是台灣社會的文化薪火，能代代相承之意！」為何我要這樣說呢？

我的理由是，假如我們把漢人來台的移墾，作為歷史的開端，則在數百年來的台灣社會文化史中，所出現的最有深度、成就最大、實踐最廣的思想家，我們大概可以舉出兩位，即：胡適博士和印順導師；而兩者中，最和當代近十五年人間佛教思想有關的，就是印順本人。

所以，當代的人間佛教思想的領航者，就是印順盛正。若再問：台灣有無出現世界級的思想家？當然有，就是印順盛正。

理由有二：

一、漢民族在全球的人口居最多數，而在分佈全球的華人中，若論佛教的思想影響力，而非論佛教事業的大小或信徒的多寡，則印順導師的思想影響是海峽兩岸最被肯定者；也是到對岸後，唯一能令中共最高佛教領導人趙樸初，甘心下跪頂禮的一代高僧。

二、根據政大哲研所教授林鎮國博士轉述，哈佛大學詹密樓教授認為：在亞洲，像日本著名的世界級佛教學者，雖有不亞於印順或超過印順導師的佛學成就，但沒有一位能在思想的傳播層面或社會實踐面上，堪與印順導師相比。所以印順導師在華人的佛教信仰圈內，的確是獨樹一幟的偉大思想家，

但，在肯定這些成就之後，是否有其他的副作用出現呢？

有的，茲列舉數點如下：

一、 由於「人間佛教」一詞，非屬專利品，所以包括兩岸的學者和許多經營大道場的僧侶，都樂於自行再定義，所以其氾濫程度，幾等於無原則和無檢別。像亂寫文章的學者，或什麼錢都敢要的大道場都紛紛出現了。這是最大的隱憂。

二、我們的對岸，過去一直是以中原天朝的心態，來看台灣的邊陲和枝末的佛教信仰。如今在著名本土的慈濟新佛教事業之外，又有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在台高度發展，頓然使其有由中心淪為邊陲之虞。所以，目前對岸當局，對於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是否要在大陸推廣？迄今仍在猶豫中。

三、台灣社會近十五年來，太忙於政治的議題，導致忽略了政治和經濟以外的實質成就與發展。例如新的佛教在家教團的出現、真正有深度的新禪學思想或佛教倫理學的著作等，都仍未受到台灣一般學界的注意。

但，實際上，與台灣人間佛教有關的數次大辯論，已出現於過去的數年間，連研究此大辯論的專書，都即將出版。可是，在佛教圈以外，卻少有人知。像這種知識或文化在不同社群之間的傳播隔閡，也是台灣社會朝多元文化發展的一大隱憂，值得大家再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