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誓雙月刊

以眾生心為心——關懷‧批判‧包容——昭慧法師談人間佛教與社會關懷

受訪者:昭慧法師
採訪者:伊雯(《佛教觀察》雙月刊編輯)
訪談時間:98年4月2日

前言:

   昭慧法師,祖籍廣東省梅縣,1957年出生於緬甸仰光,1965年返台。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文學士。1978年出家,1980年受具足戒於臺灣高雄龍泉寺。先後擔任新竹福嚴佛學院、佛光山中國佛教研究院、華嚴專宗學院暨佛教弘誓學院講席。1994年,講學於輔仁大學;1997年任教於玄奘人文社會學院宗教學研究所,並為佛教弘誓學院指導法師。2000年,擔任玄奘人文社會學院副教授。現任玄奘大學宗教學系主任暨研究所教授。著述有《如是我思》、《佛教倫理學》、《律學今詮》、《初期唯識思想》、《千載沉吟——新世紀的佛教女性思維》、《世紀新聲——當代臺灣佛教的入世與出世之爭》等二十餘種。

   昭慧法師作為當代佛學泰斗印順法師門下的弟子,參與印順法師的著述整理並合作《大智度論之作者及其翻譯》,先後主辦八屆「人間佛教薪火相傳」學術研討會。法師積極推行「人間佛教」的思想,關注現實人生,積極參與各項社會活動。1988年擔任中國佛教會護教組組長。1993年至1999年,擔任關懷生命協會創會理事長。1998年,於桃園縣成立「弘誓文教基金會」,並擔任第一屆董事長,以推動佛教弘誓學院僧教育為立會宗旨,為佛教寺院栽培僧材。主張男女平等,關懷弱勢群體,批判社會醜惡現象,是為海內外矚目的中青年一代佛教領袖人物。

   昭慧法師的佛學研究成果與社會活動成就,也得到大陸佛教界和學術界的重視,並受邀在復旦大學宗教研究所、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宗教學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等學術機構作學術講演。2002年10月與2006年4月,昭慧法師先後二次在復旦大學舉行數場演講,並與復旦大學宗教學專業師生舉行學術交流。特別是2006年4月藉首屆世界佛教論壇,在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謝希德報告廳所作的一場報告,到場聽眾500人,盛況空前。

   今年4月2日,筆者藉隨團到臺灣商務考察之便,經王雷泉教授引薦,採訪了昭慧法師。在採訪法師之前,筆者就讀了幾篇臺灣媒體關於法師的報導,很多記者把她描述成一個強硬的、喜歡發表異見的小辣椒似的女法師。但筆者和她近距離溝通和相處後,卻認定她是一個有情有義、真情真性、智慧包容的菩提道上的善女子。乘著此次難得的機緣,請法師就人間佛教、出家僧團的責任、社會關懷和社會批判等方面談了自己的看法。

   筆者將完全用被採訪者的語言來完成這篇人物報導,目的是想通過直接閱讀法師的心聲,讓讀者更真實地瞭解人物,儘量避免因採訪報導者介入而可能形成的誤區。

訪談內容:

人間佛教

   太虛大師提出人生佛教,是有感於中國佛教的鬼化傾向,一天到晚為死人念經,可是為活人做得不多。到後來印順導師繼承太虛大師的看法,又增加了其他角度。他認為往上追溯到印度,就已經有佛教扭曲的現象,也就是神化,漂離了現實人間,所以他希望把佛陀拉回到人間,而不是被神化的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為了把這個定義,就是既非鬼化也非神化的佛教定義得更清晰一些,就稱它為人間佛教。

   印順導師在自己的專題中提到,梁漱溟有一次到漢藏交流院演講,講到他為什麼會由佛入儒(當然後來又由儒入佛了),當時他說要關切的是此時、此地、此人。印順導師聽了就有很大的反省,為什麼佛教會讓人覺得不是在此時此地此人?所以他才會去做歷史的研究,思想的研究,定出了人間佛教這樣一個辭彙。而後他就加強論述,形成種種跟人間佛教有關的文章跟演講,放在《佛在人間》一書中。

   印順導師甚至一生都圍繞人間佛教這個主軸來做研究,他的專著意在對人間佛教做完整的歷史跟思想的論述。所謂人間佛教這是一個辭令,其實就是說如果要扣回到佛陀的本懷,我們做佛弟子的不應該背棄人間,而是要在人間實行正覺。這是一個整體的方向,當然事情的一些要領他也有提到,比如說重視青年的佛教,處世的佛教。在那個時代的法師裏面,他比較重視性別平等,扶持女眾。公益慈善當然也是他鼓勵的,認為佛陀的教法不應該脫離苦難的人間,要讓眾生離苦得樂,這是佛陀菩薩行的本懷,我們應該要這麼做。在社會批判部分,其實在那個時代他也有做了一些,甚至認為不義的政策應該可以推翻等等,在那個時代來講,算是比較前衛的了。

   於是人間佛教在印順導師的提倡之下在臺灣就發展起來了。之後佛光山星雲大師也提倡人間佛教,法鼓山也提倡人間佛教,證嚴法師也提倡人間佛教,幾乎人間佛教變成一個主流。比如法鼓山跟慈濟,強化了居士的作用,讓居士來分攤與大眾接近甚至是安慰苦難群眾的一些工作。整體來說,社會對佛教的觀感好了很多,從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在社會認為佛教是消極的、避世的觀感。

   臺灣社會對佛教形象良好的觀感其實來自幾個因素。最主要的是出家人的素質高,大學畢業的很多。雖然難免有個別的出家人不上道,出現了社會新聞等等,但是整體來講,社會不容易一下對整個出家人的印象壞起來。在媒體上看到的那幾個法師,他們的教化很有那種chrismatic的力量,一般社會學講是審美的力量,非常有大眾的吸引力。他們讓社會改變了對佛教的觀感,大家被他們的人格和言辭的力量感動,很多人投入在他們門下。而認為佛教是腐敗的、落伍的、消極的,這種聲音就比較少。真正在大眾媒體中出現的是那種非常積極救世的形象。比如佛光山、法鼓山、慈濟要辦一個活動,會上媒體,這個絕對有因有緣,因為會讓媒體也認為這是一個社會的事情,而不是佛教內部的事情。

世俗與神聖

   有很多人認為人間佛教可能會讓佛教導致俗化,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在《弘誓》雙月刊,就我的觀察是:腐化、俗化在人間佛教和傳統佛教都有,不能以偏概全。比如說,什麼最神聖?經本最神聖,佛像最神聖,但如果運用佛像做了對價關係的買賣,就把它拉到庸俗的層面。什麼最神聖?禪修最神聖,可是有的人有了一點境界,就索隱行怪,招攬許許多多的人力跟財力資源,用來堆疊屋頂,建得富麗堂皇。建了龐大的建築以後,接下來的維修管理也是問題,所以不斷地化緣,開口就是錢,用很多方式來募款,甚至激起人們貪嗔癡的心來較量功德,儘量多多掏出來,多多益善。諸如此類,難道不是腐化跟俗化嗎?所以不能用他是走傳統佛教還是人間佛教的路線來判定他是神聖的還是世俗的。

   證嚴法師曾很謙虛地說,我這只是由善門入佛門。確實以慈濟在佛學上的研究來講,當然不是它的強項。可是人間佛教如果沒有門戶之見的時候,大家可以互補有無。因為總是會有強項和弱項,所以就自己的強項來奉獻人間,就自己的弱項來跟其他的有益團體互補有無,它未必見得是庸俗。

   如果沒有慈濟,那些慈濟人就會默默在鄉下或者都會的底層,一輩子相夫教子,然後老去,可是,證嚴法師真的了不起,她把她們都整合起來,使他們活得很光彩,很有尊嚴,很有人生的意義!她們穿上慈濟服,就意識到我們是慈濟人,穿上這套衣服,我們就必須要溫柔敦厚、和藹可親,她們的自我形象期許那麼深刻,她們在社會上造成的力量是什麼?人家對慈濟的觀感是什麼?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說它是世俗嗎?其實沒有,它反而導引人心慢慢走向神聖,也許這個過程一下子看不到,但是你看到她們身上真的很能夠把自己原來的生活圈圈打開,去關心其他人的苦難。你看她們散發出來的無我、無私的特質,不覺得也很神聖嗎?

關懷與批判 互補有無

   當一個佛教組織,如慈濟,做到那麼大時,就一定有架構。這種架構一定是金字塔型的架構,金字塔型的架構要能夠鞏固的話,它一定有一個指揮系統,那麼這種指揮系統就意味著人是必須要受到框限的,上命下達,需要非常嚴格地貫徹。而當這個集團越來越大,團隊越來越大時,很多的支持來自政府和財團,就會產生一些弊端,比如說它所幫助的弱勢人群的一些苦難,可能就來自這個政府的政策或財團的問題,那麼他們就不敢去面對。對待這個問題應該怎麼看呢?我起先是批判,後來我覺得我自己觀念應該改。

   因為慈濟是一個NPO,是公益組織,他要用最大的可能性來幫助公益事業,來做成公益事業,而不是花太多力氣跟人家對抗,那會對這樣一個慈善機構造成傷害,往往也是對苦難人民造成傷害,所以他們為了大善不得不容忍較小惡,他不可能既扮演NPO又扮演NGO,它應該扮演它的角色做它該做的事。佛教應該有更多的人來扮演NPO、NGO的角色,這樣大家互相搭配就好了。

   我自認為是一個自由主義者,自由主義者最大的徵兆就是尊重每一個獨立個體的自主性,所以就不容易框成一個那麼龐大的團體。我們的弘誓文教基金會,其實是比較扁平化的組織。大家有因緣就共同生活在一起,有一些規約,所以這邊叫佛教弘誓學院。這個學院有辦佛學課,上課期間,大概有一百三十個學生會過來,平時有二十個人上下。這是一個學院,也是一個僧團,然後我們僧團辦了一個弘誓文教基金會,會做一些文教事業。

   其中有一項是支持一個NGO的團體,叫做關懷生命協會,1993年成立的。那時候社運非常蓬勃,各種人群,勞工的、性別的、兒童的、原住民的……種種議題都出籠。但是就是動物,因為它沒有選票,就被忽視。我們看到臺灣很多動物受苦受難,可是沒有任何法律來保障,於是就成立這個關懷生命協會,全力推動動物保護法的立法和野生動物保護法的修正法案。除了法律方面,也在社會的教育文化上去推廣動物保護的觀念,遇到虐待動物的一些事件,立刻挺身出來指責,不管是官方還是民間。所以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NGO,我們一直不斷地持續做幾乎是跟政府對抗的事情。

   除了保護動物,我們還反對政府推行賭博合法化。比如說1994年,臺北市長黃大洲想要推賭,我們就立刻站出來反對。因為政府是被財團包圍,金權掛?,不顧人民死活,賭場一個一個要開,開了以後,其實得利的只是外國的賭博大亨,還有部分政客,炒地皮,賄賂。所以我們覺得政府一定要擋,可是怎麼擋?我們只能夠用NGO來擋它,關懷生命協會幫我圓滿這個願望,反賭博合法化,反賭場。

   當我們站出來,我們發現很多的社運團體跟我們一樣,他們很熱情地結盟,把各個NGO結合在一起,成立反賭博合法化聯盟。比如說我自己跟葉智魁教授兩個人,是最早在從事反賭博合法化,經常都是我們兩個人,他搖筆桿子,我搖筆桿子,寫點論文,寫點投書,找幾個社運團體的人,開記者會,或者拜會立法院的那些立法委員的黨團,希望他們不要通過那個法案,十幾年來我們的努力就是如此,今年它就是要通過,我們的危機感更強,我們就組織一千多人去立法院遊行。

心懷眾生 無我無怨

   其實作為一個佛教法師,這些社會批判的事情並不好做,因為真的是怕沾鍋就不能下廚房。如果你要扮演一個法相莊嚴、高高在上的法師,根本這些東西你都碰不得,你一碰就被人家萬箭穿心,把你罵得不堪,一個法相莊嚴的法師何必受這些傷害?

   人是不斷地去超越自己,而這種不斷超越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到後來對菩薩道充滿信心,是因為我走過了,我感覺到這條路是可走的,沒有他們所說的那麼可怕,什麼驢胎馬腹,不知何去何從,還有什麼跟眾生的煩惱攪在一起。不會!那是因為智慧不足才會這樣,如果智慧具足,真的慢慢可以體會什麼叫做無我,他就會超越,而不跟眾生煩惱攪在一起的能力會增強,那是一個過程,根本不用擔心。而且心一直都在光明的狀態,怎麼可能會墮到驢胎馬腹的黑暗地方?就如磁石跟吸鐵感應繞交,一定有某些黑暗的東西跟人家相應,你才會被吸過去,如果你的心一直是光明的,是不會去那種黑暗地方。

   至於說介意驢胎馬腹的處境,心裏想的還是「我」,不是「無我」,如果你當下在幫助眾生,你心裡只有眾生,哪裡想得到自己?哪會去左顧右盼、自怨自艾、自憐自愛?人不能太剛愎自用,應該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如果因緣照顧了,感覺應該這樣走,你就專心做這件事情,不要聽了這個,看了那個,就開始怨起來。凡是有怨,那個心都不真。

   真的,你針對這個事情只有成敗的考量,當然會有感情,比如說反賭博合法化,如果哪天臺灣遍地開花開了賭場,我感情上還是會很不忍心,但是那種不忍不是說我竟然失敗了,因為我的成敗不重要,看到很多人因此受傷害,會覺得不忍。

   NPO、NGO、禪堂中的禪者,他們的所緣境只要專注,只專注在這個所緣境上,那麼他達到的無我的效用是一樣的。雖然呈現出不同的性格跟生命風光,可是趨向一樣無我的效果。

   在NPO、NGO裏面,有些人可能也有一些很世俗的想法,比如很介意自己能不能在這裏得到某種名位、某種權柄,有沒有累積一些財富,這叫眾生相。我們不能因噎廢食,不能因為看到禪堂有那種不上道的禪者,就不進禪堂;看到NPO、NGO裏面有一些面目可憎的、市儈之氣的人參入,就不想加入NPO、NGO。重點在於你要真的專注在那件事情上面,慢慢就可以超越自我。

   通過我們的努力,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有些如果說業很重,我們這時候的因緣的力量還不夠的話,也不太容易,但是沒有努力嘗試,怎麼知道?在我的經驗中,其實很多時候共願力大,還是可以把它拉回來一些。

   其實從事NGO,幾乎都在跟這個社會的共業,無論是體制的、還是觀念的共業在較勁,有時候你會看到它被改變。比如說我們都被叫尼姑,我就很生氣,一天到晚就在跟人家糾正,不准叫尼姑。從1988年開始,就成立護教組織,只要人家講尼姑,就一定把他糾正,私底下就私底下糾正,公開媒體的就公開媒體上把他糾正,到了現在,臺灣就幾乎很少人在講尼姑了,媒體上登出來的都是「比丘尼」,就是這份堅持嘛!當然這只是小小的一環,只是名稱的問題。但活在假相的世界裏面而沒有超越到名相之外的人,是會受名號導引的,所以當你把她叫尼姑的時候,那些報導其實都是跟色跟暴力有關,或者跟卑微有關,這個社會必須要尊重這個族群當時的感覺。可是你不爭取,他永遠都叫你尼姑。

   眾生無邊誓願度,但是如果認為所有的眾生都要由你來度,未免太貪心了一點。因為因緣生法的我們因緣有限,能夠遇到的眾生也有限。不要到後來眾生成了一個概念,身邊苦難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僧團和寺院存在的社會意義

   在任何的社會裏,都會有對生命有深度探索興趣的人,這些人,有些是單打獨鬥的,走向曠野或森林;有些就結合成為友伴,不但自己做生命探索,還在互助的過程中幫助他人做更多的事情。不只是佛教,其他宗教也有類似的情況,比如說天主教,他們也有修士和修女一起組成的修會,這個修會彼此在夥伴關係之中,可以互相鼓舞,另外一方面就是經驗可以傳承。在時間上,經驗可以傳承,在空間上,他們修道的經驗可以分享,帶領更多人去探索生命的意義。所以從這麼宏觀的角度來講,我覺得它是不分宗教,是跨時代、跨社會的。

   至於說這麼一個團體,是不是非要獨身不可,從國際的宗教經驗來看,獨身不獨身各有利弊。獨身者面對的就是很多情欲的誘惑,發生醜聞的可能性就比較高,可是醜聞,不僅發生在獨身者,非獨身者也會有,這就是個人的品性問題。

   然而只有獨身者才能跨越家的領域,共同制定出一些嚴守清貧的、無私奉獻的生活。因為一旦有了家,有了情感,有了愛情跟親情結合的一種家以後,道義上就要去顧慮各自的家,這時候就很難形成一種共同的修道團體。大概頂多也只能形成階段性的、訓練過程中的修道團體。

   除了在修道部分以外,在社會的面向上,自古以來,各種宗教基本上還是想要幫助苦難,甚至於讓眾生離苦得樂,或者讓人們離苦得樂。這樣一種情懷,在基督教叫做愛德,在佛教叫做慈悲。基於它教義的實踐,必然也會從這個角度切入到社會去,運用本身團體的資源,無論是人力或者財力的資源,去做幫眾生離苦得樂的事業。在中國自古就有無盡藏或是寺院的慈善組織去做賑災、濟貧的活動,西方更是不勝枚舉,這就是我們現在說的一些NPO的活動。慈濟是充分發揮了這一部分的特質。

   慈濟如果當初不是證嚴法師這樣一個出家形象,她是一個在家女士,她有沒有可能會獲得那麼大的發展?世人對於修道人,除非修道人表現得太惡劣,否則他們對於修道人有一種很深層的人格信賴,覺得既然你能夠把世間很多東西放下,你應該是比較公正無私的。即使不見得都能夠達到這樣,但是世人會認為你是比較可信賴的。如果他又有一些公信力,比如證嚴法師的做法,她絕對把慈善的專款跟她們精舍的生活開銷全部切割,完全不動慈善專款,這種類似的作風被宣揚開來,當然就讓大家更有好感。

   所以說,如果對這個世間濟貧救苦有幫助的話,我覺得宗教絕對是不能缺席的一環。再給我一次選擇,我認為我可能還是會選擇出家做事,就比如說我今天在臺灣社會,我不認為我的才能比很多傑出女性更高,可是你看我做過一些社會運動,大都成功,我不會飄飄然到忘了自己是誰。我常想我如果不是比丘尼,不是擁有一種宗教師的身份來發起一些運動,這個運動一定會成功嗎?

廣義上的菩薩

   我覺得德不孤必有鄰,在反賭博合法化上,我們跟其他的宗教也一起面對社會上的問題。我之所以和基督教、天主教的領袖人物關係很友好,應該是頻率相近,彼此成為朋友。一開始是從私人的情誼開始,當你有了很深刻的、彼此無私的私人情誼的時候,它本身的宗教性其實高過一切,各自可以在自己的宗教系統裏去詮釋這份感情。比如在佛法的角度,我用因緣法來詮釋它,認為這就是非常好的因緣,我認為這些可敬的神父牧師也是善知識,他們活出人間的典範,所以我很祝福他們。看到這些心量廣大、心地光明的牧者,我認為他們培養出來的人,在他們的薰陶下還是往善的那一面在發展。

   在人生的無盡的途徑之中,每一個良好的過程都應該祝福它,你不要強制他一定要今生就成為佛教徒,如果他的因緣不具足,他成為一個很好的天主教徒,非常美善的心,那也是趨向光明的心,從佛法來看,光明當然也就是感應到光明的所在,所以這些人他們將來成為天界眾生是絕對有可能的。從佛法來看,何必認為只有自己的宗教是得救的呢?只要這個宗教能夠讓人的善增長,讓人的惡消除,這個宗教一定能帶領人到達天界,即使他是在三界內,這也未嘗不好。而且那種常常為他人設想的道德觀培養起來以後,其實就在邁向無我,不把佛教當作一個標籤,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專利,你看到很多人,用無我的生命特質在做事,廣義地來講,這些人都叫做Bodhisattva,菩薩。

   釋迦佛陀,他過去身也曾經是外道啊,曾經是猴子,曾經是獅子,那為什麼要說這些人就是沒有佛教善根的人呢?人家就是菩薩,他只是用不同的角度去呈現了他現在的生命狀態。憑良心說,我看到了大部分的神父跟修女真的是慈眉善目,溫柔敦厚,溫文儒雅,人家身上很多人格特質呈現出來的那個美質跟善,不見得我們這些比丘、比丘尼身上都具足。

   特別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神的僕人,所以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歸功於上帝,佛法講無我,可是無我的境界太高了,所以你會看到,無我很遠,有些法師叫別人無我,掏錢來做無我的事業,可是成就的是一個大我,這個大我的頂端就是我,我是這個大我王國中的王,所以他建構出來的那種帝王氣象有時候都會讓我覺得還不如人家那種很謙卑地把自己當作神的僕人,所以學佛學得如果不道地的話,還不如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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