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生命科技與生命倫理」講座助理感言

釋堅意

【編按】
這是堅意法師初任玄奘大學應用倫理研究中心行政助理時的感言。堅意法師任職已有四年，其堅毅、周到、敏捷而勇於任事的性格，甚受共事者之讚歎。她並已在玄奘大學通識教育中心講課，也在佛教界開始弘法。茲徵得堅意法師本人同意，將其四年前之舊作刊載，以饗讀者。

一、兼職緣起

　　玄奘大學宗教學研究所在學期間，因為深受昭慧法師說法的風格所吸引，法師解析佛法的邏輯思考，對法義的詮釋都讓我心開意解，因此每學期必定選修法師的課程。記得民國九十二學年度第二學期末，法師詢問筆者：「否願意工讀？」，並關懷平日生活所需的概況。進一步說明：「九十三學年度教育部新竹地區大學院校通識教育巡迴講座」專案，玄奘大學是「生命科技與生命倫理」，由通識教育中心夏誠華主任（編案：現任玄奘大學校長），邀請昭慧法師擔任該課程的主持人，專案需要一位行政助理，昭慧法師提供我擔任與學習的機會。另一方面，由於昭慧法師在輔仁大學擔任佛教倫理學的課程，並著有《佛教倫理學》的專書，也長期關懷整個倫理動向，並投入社會運動實際推動，擬於九十二年六月，向玄奘大學提出成立「應用倫理研究中心」之企劃（此案業經核可，已於九十三學年度正式成立），屆時也需請一位助理。

　　法師慈悲，將此機會給予筆者，是希望對筆者的生活有所幫助。但是時間緊迫，在法師向筆者提出建議的當日下午，即須與法師一同到通識教育中心，與夏主任會商通識講座相關事宜。而筆者以出家眾的身分到校學習，在校以師長的教導為學習的依止，在寺院則依剃度師長的教誨而奉行，因此向法師報告：必須請示師長的同意，但此時師長正在泰國開會，無法聯絡。面臨此一抉擇，深怕答應後無法實踐承諾，因此向法師推薦一位值得信任的同學，希望萬一自己無法接手時，能有替代的學生，如此才不會耽誤正事。

　　下午，筆者邀請研究所的一位同學，一同參與昭慧法師與夏主任的會商，約四十分鐘，兩位教授就將會議結束了，那時筆者心中不免產生恐慌，不知自己是否能勝任此事。因為在會議中，二位教授的思緒極為快速，讓筆者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感，對於他們所談的內容，往往上一個議題尚不能意會，旋即轉入下一個商討的議題。

　　至今筆者對當日會議，只存一絲的記憶，即不斷反覆自問：「我是變笨了嗎？」在會議中，方才得知：昭慧法師也是在前一晚，才確認接手地區性通識講座主持人的職務，連夜將教學企劃案規劃完成，並於會議中提出那份企劃書。對於法師的工作效率，筆者啞口無言！以前對法師只是片面的認識，感覺法師上課時態度認真，推展社會運動時勇猛堅持，學術領域中智慧獨特。此時筆者才開始對法師有了另一層面的認識。

　　筆者請示師長後，決定不放棄此學習機會，追隨法師腳步的學習過程就此展開。

二、提昇視界

　　暑假期間，法師提供倫理學相關領域的書目建議筆者閱讀，並帶領筆者參加中央大學與台大醫學院聯合舉辦的國際性生命倫理學研討會。研討會中，每個學者所發表的議題對筆者而言，都是既陌生又新鮮的，因此每場的聆聽，都有如新生命的一番灌溉，讓筆者獲益良多。法師對筆者的提攜，由行政工作出發，涵蓋思想領域的提升，筆者點滴在心頭。

　　研討會第二天最後一場，延遲時間結束，自己平日重視「守時」，對於會議發表者與主持人無法掌控時間，因為不認同而先行離去。事後與性廣法師分享心得，性廣法師提出不同的看法，她認為：我們若擔任發表人，當然要遵守大會的規定；但若探討與釐清觀點耽誤時間，可以視作「真理追求的過程」，真理的重要性大過於時間的掌握。正確觀念的傳達，讓聆聽者不被誤導，避免以訛傳訛，是研討會的首要目標。性廣法師反問：「你認為守時的重要性，大過於真理的探索嗎？」自己一向以來堅守的原則，經過性廣法師的引導，開啟不同的見解，領會正知見與思維的重要。進而反思自己的盲點，若無他人的協助點化，對事情觀看角度的僵化，使得自困其中而不自知。感謝性廣法師，也體會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道理。

　　對應用倫理學產生興趣，是於宗研所一年級，選修法師授課「宗教倫理學專題研討」。修學一學期的課程，對倫理學有了初步的概念，將佛法的觀點運用於時代關注的議題，是出家後一直追尋的修持方向。佛法是活用的方法，而且是利益世間的一套思想；對於操作的技巧，一直在探求之中，應用倫理學正提供了個方向的學習視野。

三、師資邀請

　　昭慧法師於九十二學年度曾接獲中央大學朱建民教授（也是全國通識教育巡迴講座總計畫的主持人）之邀請，擔任全國性講座哲學學門教授，此次地區性講座專案主持人，必須擔任規劃講座師資與課程，敦聘教授蒞校演講。

　　一般人受生命與能力或是僧尼的身分的侷限，能同時跨越幾個領域奉獻生命，目前於教界尚未見聞。昭慧法師平日於教界弘法、學界教學並參與社會運動推動護生理念，而擔憂無法再切割一部分時間推動此專案，因此有所猶豫，經過夏誠華主任一再的邀請，並提出通識中心願意全力支持下，昭慧法師思考後決定全力以赴，立即進行規劃課程，並敦聘各界成就頂尖的教授共襄盛舉。當筆者看到師資名單時，心中產生了驚訝，名單中有多位成就非凡的名人。

　　邀請教授的過程中，昭慧法師言教身教，教導我秉持恭敬的態度，凡事必須耐心對待。工作過程秉著法師的教導，行事的態度雖已具備，教材寫作的邀請、交通往返以及相關事宜的聯繫，是以電子書信往返，有時甚至須要公文書寫。對於公文的書寫我一無所知，法師耐心教導，先書寫範本，而後讓我依此範本撰寫信函。或者我先草擬，經過法師指導再發函。法師與教授們關於專案的書信往來，必定同時轉寄一份檔案給我，讓筆者有觀摩的機會。在這樣的過程中，筆者點滴學習，對於閱讀文字，改變了以往大而化之的態度，不但細讀別人的作品，更嘗試體會作者的用詞遣字。

　　師資的聘請，在法師的領導推動下，新學期尚未開始，已完成了初步的作業。記得剃度恩師常教導「藉物表情」的深意，專案推動過程中我深有體會。受限於專案經費預算，昭慧法師認為授課教授遠道而來，車程奔波與智慧財產的傳承，更應備受尊重。獲得夏主任支持，因此申請學校部分補助，弘誓文教基金會也承擔經費支出。昭慧法師於該專案也授課，自己未支領學校的補助費，更將她個人講課所支領的演講費，捐贈給應用倫理研究中心。整學期弘誓文教基金會對該堂課程的補助金額高達十多萬元。
課程從生命的誕生、生命的延續、生命的盡頭，一系列的安排，不僅邀請學術界的教授，也邀請醫學界的權威，以及研究動物科技的專家，秉持佛教眾生平等與尊重生命的觀念，並聘動物園園長談及各種動物的處境。對於這些世界產生的新現象，要有一套新的判準，因此同時理論課程安排，舉出各種理論讓學生得有思考的依據。授課教授對本課程大綱的設計與師資的安排，都甚為讚賞，認為這是生命完整的課程設計，並結合現時代的新議題。

四、負傷就位

　　暑假期間，筆者在常住作務時不慎受傷，腳骨裂開了。本以為只是一般性的扭傷，直至開學日期將近，腳傷尚且無法痊癒。通識教育中心對賺案的推動極重視，希望提早進行課前事誼，腳傷讓我開學將即，卻仍無法自由行動，心中甚感焦慮，於是到醫院照Ｘ光片。醫生宣判腳骨裂開，而且已錯過重點治療時段，只能執柺杖而行。醫師並進一步說明：再等一個月，若能自然痊癒，算是幸運；若仍無法痊癒，就必須開刀打釘，協助固定。

當晚我思索了一整夜，這真是難敖的一夜！人生每一個生命方向的轉變，對我都是重大的抉擇，但此刻的腳傷，似乎是生命路口的急轉彎。原本期盼開學後，能有新領域的學習，如今熱切期盼的心情，似乎已被打破，像是在生命流中，被開了個大玩笑，這讓我不知所措。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寫信向昭慧法師報告自己的狀況，同時擔心行動不便，耽誤該課程的推動，主動提出：「是否另聘他人？」卻獲得昭慧法師親自致電關懷慰問，且表示並無更動人事之意。當下再一次受法師的鼓勵，也體會到師友的呵護。在親友與師兄的協助下，終於到校安頓。

　　安頓之後，筆者又面臨著行動不便所造成的困難。雖然宿舍距離學校很近，但執柺杖到校雖然一小段路，但是對傷殘者而言，都成為漫長的路程。只好走幾步就休息，休息後再走幾部，每一步都是吃力邁開的步伐，此時心中百感交集，幸得健全的人身，同時感受到身體殘缺的心境。此刻他人的一點點協助，對我都是莫大的幫助；更感受到能健康地服務社會，才是最大的福報，也生命價值的提升。

　　就在舉步艱難又千般的情緒中，在校門口遇玄奘大學研發處戴淑珍小姐。淑珍驚訝與詢問緣由後，馬上主動提出願意幫助每日接送。此時淑珍在我心中，就向觀世音菩薩的化身「聞聲救苦」。體會對弱勢者的一點幫助，給人帶來的關懷與溫暖是無價。淑珍果真每日接送我進出校園。雖然我也曾提出：「可以試著克服困難」，但她總是堅持繼續接送，感謝他的協助，讓我克服這段期間的艱難。
五、通識課程
第一堂課由泌尿科權威的江漢聲院長演講。因本課程選課同學一百多位，在大班體制下，必須現場錄音、錄影、點名、維持秩序等，依筆者個人的能力是無法圓滿其事的。幸而在法師威德力的感召，同學們都主動協助。有妙乘法師協助錄音及準備教具，文修法師協助點名，心住師法師與如潔法師負責教材分發及同學簽到，宗怡法師負責錄影，空華法師負責燈光控管，見踔法師負責海報製作，謝豐生同學負責照相，陳佩吟同學協助教具，潘雋琦同學於期初採購文具用品等，因此課程在大家配合中完成。

　　課程進行過程，法師皆親自到圖資大樓門口接送教授，記得耕辛護理學院楊克平校長蒞校演講兩次，該段時間，由於高雄元亨寺傳授三壇大戒，敦聘法師到戒場講戒，因此法師該段時間都在高雄。為了主持這兩堂課，法師於楊校長蒞校當日下午由高雄趕往新竹，主持課程後旋即搭夜間火車南下，抵達高雄時間已是凌晨，隔日如期講戒。當楊校長知情後，表達希望法師不要如此奔波。但由此事可看出法師對每件事的用心。

　　由於法師對戒律學的詮釋能提綱挈領，推陳出新，甚得兩岸佛教界的重視，因此大陸南京雞鳴寺三壇大戒也聘任法師講戒。戒期開始，適逢高雄元亨寺戒期，因此由性廣法師先行抵達，為戒子講授菩薩戒，法師在高雄講戒結束後，立即趕往雞鳴寺。這次課程遂請黃運喜教授（編按：現任玄奘大學文理學院院長兼宗教學系主任）代為主持。

　　主持課程缺席是為佛教大事，讓我體會法師處事的認真，細節包含教授的車程往返、餐點打理、課前提醒與課後感謝，教導接待細節滴水不漏，擔任助理的工作只是依教奉行，卻獲得大部份教授的讚嘆與肯定。

　　法師於每堂課皆端坐於教室前排首位，專心聆聽教授的授課，即使對教授講說的領域，已有深入的研究與自我的見解，態度仍然非常認真，因為法師認為，這是對講授者的尊重。例如：講授器官移植與腦死的陳榮基院長，在來校的車程中，對法師所著《佛教規範倫理學》一書中，〈從佛教倫理學看器官移植問題〉章節所談到的腦死問題非常讚嘆，並認為敘述已經詳盡，但法師仍然恭敬專注聽講。法師是身教的具體展現，學生於課堂的學習是課中有課，寶藏無盡，就看個人的所取。

六、個人心得

　　推動課程過程中，也曾產生困難。法師處事積極，不畏強權，堅決果斷，但在堅持的背後，卻隱藏著呵護眾生的慈悲，不忍眾生造惡業，不願眾生增長惡的習性。筆者總讚嘆法師的智勇，這些性格都是筆者所缺少的，常常為之感動。

　　例如最近法師譴責農委會「丹大林場開放狩獵」政策之殘暴不仁，竭澤而漁，並強烈要求收回成命，既開罪了農政官員，又惹惱了原住民族群。對於法師以佛法觀點，行利益眾生之事，保持「永遠在野」以監督政權的立場，無論你我認同與否，都得承認：自己不見得有勇氣這樣開罪權勢與眾人，站出來為眾生說話；或即使有話要說，亦不見得能帶動社會的共鳴。而法師在檯面上捍衛眾生的強悍，卻與平時慈悲耐心待人的態度，判若兩人。同學詢問一般人對法師「凶悍」錯覺的感想，法師只是默然微笑，並對同學表示：利益眾生之事行，不可退卻。

　　為了對倫理學認識，於工作之餘必定閱讀相關資料，尤其針對法師的著作，前以佛教觀點提供倫理學論點的著作非常有限，閱讀雖然感到艱難，但是抱持熏習的態度，採取多次閱讀方式克服困難。也還身感閱讀的步伐，無法跟進法師寫作的速度。當閱讀《弘誓》第72期，法師於弘誓學院開學典禮的致詞〈學風自由，紀律嚴明〉中的辦學理念，非常認同。

　　文中法師提及：「我的恩師印順導師說過一句話：「於學尚自由，不強人以從己」這讓我非常感動！尤其像我這麼叛逆的人，幾次掀起了全國性的運動，多少人在他旁邊不斷的咬耳朵，必欲逐我出師門而後快，但他都寬容而不為動，從不給我下一道命令說：「不准這樣，不准那樣。」師長的典範深深感動著我，我也同樣用這種心腸來對待大家。」佛法教導我們，抱持無我的態度來傳承智慧，讓智慧之光燈燈相照。法師承師恩而行，跟隨法師的過程中，也同沾此慈悲包容的法水。

　　筆者也依此將法師包容慈光，照耀應用倫理研究中心的勤益生，因此勤益生都希望能於下學期繼續到應用倫理研究中心。這樣的過程，讓筆者回想自己的剃度恩師上淨下良長老。筆者於剃度恩師座下磨練，師長的用心帶領，讓筆者修整了許多習性，不再固守己見。後遇「學風自由，紀律嚴明」的法師，筆者因為曾於剃度恩師座下熏習僧格的根基，才能「紀律由心而生」，領受心靈開放而行動嚴謹的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