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竟然結婚了之回首來時路

黃美瑜

記得國小三年級時喜歡上一位第一個女生，當時我就隱約地知道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心意，因此從小就帶著不能說的秘密長大，男孩子氣的打扮和個性，以及微胖的身材，更讓我容易成為被霸凌和排擠的對象，變態、死肥豬、噁心、籤王……，在背後竊竊私語還算客氣的，有時也會有男同學故意大聲地在教室裡指著我鼻頭嘲弄，因此孤僻、偏激、壓抑、負面思考成為我個性的一部分，獨立和距離感則是我保護自己的方法。

長大後，經歷幾段感情，一直到遇到雅婷，並且開始學習和氣大愛，進而接觸佛教，生命中的陰暗和自卑才開始療癒，並且感受到全然的愛，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真的可以那樣地疼惜你，接納你的一切，欣賞你所有的優點和缺點，然後願意護持你所有的天真和夢想，不論你是胖是瘦、是黑是白、是醜是美、是病是老、是不是帶得出場見朋友，或每個月賺多少錢，他都一樣地愛你、疼你，包容和欣賞你。

於是，2012年8月11日我結婚了，和一名女子，事情的發生完全在我預定的人生安排之外，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結婚，更沒想過我會有一個老婆。從去年七月決定結婚後，我們開始積極地向彼此的家庭坦承我們的關係，正面地坦承，而不再只是像以前那樣隱隱約約而已。於是我被雅婷正式地介紹給她的家人認識，而雅婷也和我一起向家人宣布我們要結婚的訊息，並且讓他們明白我們有多認真地想照顧對方一輩子，而不只是辦家家酒玩玩而已，家人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擔憂、抗拒，甚至說我們是變態，到願意接受成為家人。

決定結婚讓我們必須一連串地出櫃，家人、親戚、職場、熟的和不熟的朋友，以及許多我們沒想過的，像是預訂喜宴、找結婚秘書、造型師、禮服租借和修改等等，我們想要真實地活著，所以不能再像過往一樣，用朋友、室友來向他人介紹彼此，而是必須告訴別人我們是同性戀，而且要結婚了。也許一般人很難想像這對我們來說有多難，但過程中我們流了很多眼淚、彼此鼓勵打氣告訴對方不要怕，甚至幾度放棄結婚。因為當我們說出我們的身分時，同時也等待著對方的反應，如果他能夠接受，那我們就能繼續相處，如果不行，就會漸行漸遠，甚至被當成茶餘飯後嘲笑的話題。每一次的出櫃，我們都必須先想好最壞的打算和因應措施，以及許多的心理建設。

記得有一天，雅婷回家時看起來很傷心，她告訴我，佛學課的法師在上課時對信眾說：同性戀是顛倒，一定有人扮演男人，有人扮演女人……。這讓她覺得很傷心，我只好安慰她說這位法師對於佛法的解讀有所偏頗，所以不需要去聽信，但我們同時也感受到自己的身分在我們所皈依的精舍並不被接受，但自身又沒有能力在現場反駁什麼，只好先帶上假面具，繼續在精舍學習佛法，每當課程中講到相關的議題時，我們只能沉默地聽，這讓我們在學習佛法上產生無法前進的障礙。幸好修萬師父總是在我們心灰意冷想放棄時，告訴我們他了解我們已經盡力了，也提醒我們是為眾人努力，而不僅僅只是個人私事，讓我們更有勇氣再試一遍，並且不對結果執著。

後來我們終於見到昭慧法師，法師一進來就拿起行事曆要和我們敲結婚日期，這讓我們一路上的擔憂都煙消雲散化為驚喜；在聽到我們提到在精舍的遭遇時，法師更憤慨地說我們應該在當時就質問精舍法師，憑什麼經典說同性戀是顛倒，但兩秒鐘後，法師也同情地告訴我們，他能理解當場我們只是孤單一人，根本難以反駁，所以回過頭告訴同家會吳紹文秘書長應該行公文去精舍要求回應！然後紹文和法師就認真地討論公文內容要怎麼擬。看到這個過程的我們，所有的傷心和疑問都解開並且得到療癒和支持了，佛陀眾生平等的理念在昭慧法師和他所傳承的理念中，我們看到最徹底的展現，也因此成就了這一次的同志佛化婚禮。

婚禮的規模遠超過我們原本的預定，原來只是小小的餐廳婚禮，變成在佛學院大講堂進行，而且新聞傳遍全球。一開始只是想讓其他同志也能分享到佛陀和法師們祝福的心意，後來擴大成世界性的新聞，甚至挑動某些宗教的敏感神經。後來我和雅婷想想，這其實是所有人共願力的結果，因為同志們需要愛和祝福，這個地球也需要愛和祝福，而昭慧法師同意護持是這份共願力的火把，點燃這場婚禮所有人的熱情和夢想，成就了這場愛的盛宴。

目前聽到我們結婚的朋友，大都表示驚喜和祝福，許多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朋友送給我們禮物，甚至因為這場佛化婚禮而得到感動，也陸續聽到一些同志朋友的家人因為看到新聞，而敞開心胸地接納自己的同志孩子。現在，這場婚禮的過程將製作成紀錄片，到海外去參展，這份佛陀慈悲無分別大愛的祝福，以及眾人的護持成就了這份殊勝的因緣，紀錄片將透過媒體的傳送，更完整地分享到世界各地。

現在，雖然我們已經結婚了，但仍有許多挑戰要面對，例如我們兩方家庭的家人目前尚未接觸，法令也尚未能夠合法登記，小孩生與不生和未來的扶養，在學佛的精舍中如何面對法師和師兄的不同意見等等，對我們來說，結婚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只要我們活著，永遠都要面對生命中的各種小石頭，而我們的功課，就是把各種小石頭變成營養的泥土，成為滋養生命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