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釋昭慧著
編號:2005
出版日期:1994 年 8 月初版 1995年1月初版二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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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57855009X
定價250元
【推薦文】
曾被佛教界視為「教難」的「台北市七號公園觀音像事件」,不僅是一九九四年台北都會區的熱門新聞,透過媒體無遠弗屆的傳播,它同時也成了萬人矚目的全國性新聞與國際性新聞。從媒體的傳播中,世人可以瞭解到該事件本身不僅是觀音像的去留問題,更重要的是政府的誠信原則與政教互動關係的反思;而觀音像的保留不僅涵蓋都市景觀、公共藝術與台灣人民本土信仰等層面,抑且隱藏對異教不擇手段排擠與佛教長期受到不平等待遇的控訴。這些,都從「不做綿羊」的昭慧法師以其一向之昭烈英氣、慧穎異稟而登高做「獅子吼」,致能突破官方媒體之重重羅網,而向世人揭穿事件的真相。更難得的是,法師那份敢「以身殉教」的精神,感動了教內諸高僧大德及信眾,讓佛教界展現出空前的大團結,終而逼使權謀者退怯,政府信守承諾而保留觀音像。本書蒐集法師在事件發展與絕食靜坐過程中,發表於各媒體之文章,以及教界、學界、輿論界聲援法師的評論,另有數篇法師從政教關係看待佛子應有的問政態度,讀者可以從中再度感受到法低眉怒目的宗教情操以及澎湃洶湧的性格特質。
家家觀音的華人社會,觀音代表的是對苦難人間的悲情。然而有一天,觀音受難了!觀音無言,但佛弟子何忍緘默?自小與民間觀音信仰結下不解之緣的時代兒女─昭慧法師,就這樣因緣際會,奔湧到「觀音像事件」的歷史浪頭上。
【作者自序】
從小,我家就拜觀音──雖然那時委實不知道甚麼叫作「正信的佛教」。
母親告訴我:早在我還剛呱呱墜地的嬰兒時期,她就把我許給「觀音哀子」(即「觀音娘娘」;客語稱母親作「哀子」,意蘊深遠感人)做女兒了。我很好奇的是:為何姐妹四個,她獨獨許我「做觀音娘娘的女兒」?做不做「觀音娘娘的女兒」有何差別?
那時,她只要心裡有苦有惑,總要到她心目中的慈母「觀音哀子」聖像座下,求一支籤。至今她老人家已七十多歲了,興來覆述那些籤詩,仍然一字不差,其驚人記憶,令人咋舌!後來,虔信一貫道的世伯呂基祥先生(迄今健在,已有八十高齡)領我父母接受一貫道的「點傳」,而一貫道也有觀音信仰,此後我家一定供奉觀音像一尊。雖然一貫道稱觀音做「南海古佛」,但母親仍慣稱他做「觀音哀子」。
回到台灣後,母親又學會了「卜杯」;於是,燒香、拜拜、求籤、卜杯,就成了母親在那段艱苦歲月中,最大的心靈慰藉;而自恃新時代人物,受教科書「中毒」甚深的我,卻嗤之為「迷信」,而未能體會庶民文化中,這種撫慰心靈之恐懼惶惑的信仰行為,有其重大之社會價值。
直到我學佛後,由於根性使然,也由於環境需要,日常研究經教所佔時間太多,所以雖也有誦念觀音聖號、《普門品》、大悲咒與六字大明咒等觀音法門之修持,但迄未體會甚麼特殊的宗教經驗。
說巧不巧,六十八年我從師大畢業,竟然被分發到桃園縣「觀音鄉」的草漯國中,當了一年的國文老師兼一年級導師。八十二年初,學生性廣法師受聘至觀音鄉任雙林寺住持,並於此成立「佛教弘誓學院研究部」。這才使跟隨我的人,暫時「居有定所」。有時想來,世界真小!出家十餘年,全台灣繞了一圈,竟然在不經意間,繞回原點──「觀音鄉」。
而母親受我影響,在我出家不久後,便開始皈依三寶,念佛茹素;待父親過世後,她也在基隆十方大覺寺靈源老和尚座下剃度出家了。雖然佛法的正見,她也漸漸具足,但是在觀音座下求籤卜杯的行為,她卻依然持續至今。我心想:自己還聲聲句句反對寺院設籤筒與杯筊,如何可以反而不勸阻她?所以不只一次要她改掉這個習慣。但後來我發現:她背著我還是忍不住求籤卜杯。而菩薩還真「眷顧」她,每卜必驗!我不禁想到「寂而不動,感而遂通」這層原理。母親心思純潔,待人淳厚,日常繫念觀音,如子憶母,所以難怪與那宇宙中的「大悲」磁場,「心電感應」力強!復作如是思維:我這自命「理性」而「鑽他故紙驢年」的學問僧,對一位生命中歷經艱難、飽受風霜的老人,要她放下一向所依靠的精神支柱,那不啻是要她丟棄那倚立倚行的柺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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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觀音信仰,是華人社會的一個縮影!「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這是華人社會的一個真實寫照!我在台灣觀察十餘年,一般民眾,雖然佛道不分,但對觀音,卻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家家戶戶,把觀音繪像或雕像,和祖先牌位並排供奉。即連媽祖信徒,在自宅供奉的,也是觀音;而媽祖廟的「主神」媽祖兩旁,供的也是「觀音媽」和「註生娘娘」。顯然觀音菩薩已與斯土斯民,血肉相連;而觀音信仰在台灣,也已不祇是「大乘佛教」,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本土文化」!
沒有料到:這源遠流長而涵容異已的文化,竟然在十年來暗潮洶湧的,台北市七號公園的一場政教角力中,受到了在台灣前所未有的強大衝擊,考驗著觀音信仰者的悲心、智慧與勇氣。我,這個自小與觀音信仰結下不解之緣的時代兒女,就這樣因緣際會,奔湧到「觀音像事件」歷史的浪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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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實真象被蒙蔽,社會民眾被誤導,而藉用特權勢力並假造「民意」聲勢的少數異教徒,極力要把聳立公園已近十年的觀音像,當作「違建」以鏟除之,視同「魔鬼」而驅出之,這時,聖像所有權人明光法師,開始了漫長而煎熬的護像行動。憨厚的他,被台北市政府、基督徒民代與傳播媒體三面夾殺,而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眼看聖像岌岌可危,拆遷在即,他找上了我。我於今年二月初暸解此中內情後,不但立即加入護像行列,行南走北號召佛教徒共同參與,而且還抓住每一個運用媒體的機會,或則受訪,或則論辯,或則撰文,務必要讓屈居傳播劣勢的局面,整個扭轉過來。電視電台的節目且不說,光是在各大報刊發表的文章,就將近二十篇。有一個晚上,我甚至連寫了三篇,分別傳真給三家報社,意圖讓不明就理的讀者,於瞭解內幕之後,減少反對聲浪,甚至轉而同情佛教。另外,我也將觀音信仰訴諸「本土文化」,而深深打動了庶民的心。
這樣的訴求,效果不可小覷!許多電台聽眾,打熱線電話到節目現場,就不諱言自己不是佛教徒,原本也極力反對,如今終於了解真象,而改為極力贊同觀音像保留於原址。而我一一指證外來宗教在台灣所享有的特權,控訴政權對本土信仰的壓抑,也被好友甯明杰先生笑稱「具高度顛覆性」。
然而,所有溫和而理性的訴願,並沒有挽回市政府與異教徒的硬心腸;犀利而有力的辯駁,也敵不過當權者的「老神在在」!聲已喊啞,淚已流乾,主流媒體全面封鎖,「山雨欲來風滿樓」,聖像「拆在旦夕」的命運,我們已瞭然於胸!三月十九日,我終於破釜沉舟,來到七號公園正前方前,新生南路的人行道上,與林正杰展開「絕食.靜坐.護觀音」運動。……(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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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篤信因緣,但非常厭煩偷懶的「隨緣」之論因為稍一不慎,它就會傾向於悲觀無助的宿命論。我相信:「創發因緣,轉化惡緣」,絕對比「一切隨緣」更合乎佛心佛行;所以日常恆以「用自己的善業轉去自己的定業,用共同的善願轉去眾生的共業」這句話,來砥勵自他。
萬佛會聖約法師告訴我,在我絕食靜坐之前,一位師兄在禪修的深度靜心之中,忽然感應到一個訊息:「七號公園蓮座上的觀音像不見了!」我雖禪修成績乏善可陳,但那時在亂心應事之中,也隱隱感受到一股彌天蓋地的「低迷」氣壓。那段時間,夜夜獨坐案前,常是靜靜流淚到天明,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如此悲悲切切!絕食前之中宵,有一群人呼嘯而至七號公園,忘情呼唱「哈利路亞」,慶功狂歡一陣之後,又鬼魅般地呼嘯而去。一位躲在車裡監防聖像有所不測的居士事後描述當時境況,猶覺毛骨悚然!回憶起來,那時異教與政權聯手迫害的共業,是何等強大!眼看聖像已是勢在必遷,而緣於佛弟子精誠團結,以及教外友人熱切聲援,以此四方匯聚的「共願」,產生強大的能量,硬是將共業「掰倒」,而阻止了市政府將聖像「掰倒」的魯莽盤算!
「莊嚴淨土,成熟有情」,那絕對不是唾手可得,我們必須一字一血淚,一步一烙痕,如獅子般勇猛無畏!如龍象般踏實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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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食抗議,這是「非暴力主義」抗爭中最悲壯的一種。這是林正杰,此番絕食抗議的「男主角」出的主意。這個點子,適時救了我一命;原來當日我已打定主意:市政府若膽敢動聖像一根寒毛,我會在像前端坐,澆一桶汽油在身上,引火自焚!「要讓他們鬧出國際新聞!」絕非只是恫嚇之辭,而是市府愚行必然要付出的代價!我承認自己從不曾有過這種「誓死如歸」的心境,甚至一向對任何形式的「自戕」行為之正當性,保持某種懷疑。但那段時日,我終於明白甚麼是真正的「死生以之」!我終於體會得:為甚麼歷代高僧在殉教之際,可以克服「趣生畏死」的強大本能!我也終於體會得孟子所說的「沛然莫之能禦」,以及文天祥所說的「哀哉沮洳場,為我極樂國」,是甚麼光景!平日一天斷食即痛苦不堪的我,竟然在煙塵穢惡的人行道上絕食六永日,而不以為苦!而百病不侵!甚至隨時還要應對記者,向聲援群眾致意,並站在肥皂箱上,向四面聚來的群眾滔滔不絕地傳達理念,導正言偏。在絕食的虛弱情況下,我仍在紅磚道上,寫了好幾篇文章,傳真各大報社,絕不放棄任何「破邪顯正」或「暴露黑幕」的機會!在絕食之前,我已有整整一個多月,食不知味,寢不安枕,而繁重的事務,卻有增無已。真不知道:自小嬌生慣養的我,是怎麼「活」過那段漫長時光的。但我確信:若果就此死去,我也無怨無悔!
其實,當日有「捨身護像」之打算者,也不祇我一個人,佛教徒欽敬的葉曼居士就曾告訴我:市府若要遷像,她要「和菩薩像綁在一起被抬走」!
經過觀音像事件的「洗禮」,我終於領會到:生命有無窮大的潛力!而共願可以轉去共業的大乘教理,或菩薩可以捨身護生的本生譚,已不但是一項「信念」,一些「故事」,也不祇是嚴密的邏輯思維可以達成的結論,那已內化成我們生命中的「實證經驗」!……(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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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為「悲情觀音」,這是採用郭承啟先生大作的題目。當日我看到他的〈悲情觀音〉一文,就激賞不已;後來看他為佛教打抱不平,而忍辱負重地扛起宣傳企劃的責任,還被誤以為「有政治意圖」,卻依然不畏譏讒,執意護像,我就對他的「俠骨柔情」,有了一層更深的敬意!其實他雖早有競選本次大安、文山區之台北市議員的打算,可是在最早期「人人喊打」,連佛教徒都不表同情之時段,他就挺身而出。當其時,對他咒詛唾罵之選民,無日無之,為了鮮明的「護觀音」立場,他不知丟了多少選票!何來「政治利益」可言?他不是佛教徒,但是在一次與某高官居士論辯觀音去留的場合,我親眼看到他激動哽咽,泣不成聲!我笑他:
「經過此事,你也已經成了一尊『─悲情觀音』!」
何只是他?在當日參與護像的法師居士身上,我也都隱約看到「悲情觀音」的身影!因茲以此作為書名,聊表對他們的深心感念!
八十三年七月二十日,禁足中,于弘誓學苑
(原序長七千四百字,茲節錄精采段落四千字,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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