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釋昭慧
《印順導師《印度之佛教》勘訂與資料彙編》,這是悟殷法師第二部針對印順導師著作,所撰寫的註釋書(前一部是針對導師的《中國佛教史略》,所作的資料彙編)。這兩部書,在印公導師的著作中,最是深奧難讀。這不純粹是二書皆以文言撰寫使然──即使有人將兩部書,逐句轉譯為白話文,讀者也不可能就此理解全書內容。
原來,作者往往以最短的篇幅,發揮最大的文字功力,介紹印、中佛教寬廣的時空背景與多元的思想脈動。他以極其簡潔的語彙,勾勒出佛法精義、諸家學說要義與特色,以及佛法流傳過程中,產生各種部派、學派、宗派思想的內在理路與外部因素。這種「爐火純青」的治史功力,實令人歎為觀止!
二書內容極其精要,論述所涉及的範圍又極其廣大,讀者往往因不詳其出處,而無法全然解明二書意蘊。偏偏印、中佛教史料與佛典文獻的資料繁多,不可能全仗工具書來按圖索驥,檢索出處。即便透過電子資料與蒐尋引擎,以獲取片段文本內容,亦不足以窺見各家學說思想之全豹,更遑論以此掌握學說思想之間互攝互拒的內在邏輯!有時甚至還會對支離破碎的文本資料產生誤判,而陷入盲人摸象的困境。因此借助二書以治印、中佛教史,必須輔以大量閱讀與反覆沉潛的硬工夫,並無捷徑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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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悟殷法師,她長年過著質樸寂靜的山居生活,以篤學深思的精神、堅毅持恆的大精進力,全心治印、中佛教史。在研讀前述二書之時,她往往大量涉獵相關文獻與史料,並對照印公導師的其他論文與專書,摘引相關論述以為佐證或補充,藉此得以通盤掌握精簡文字的背後,所涉及的事實全貌或思想內涵。
雖然深居山林,但她可不是閉門造車,反倒有著更為充裕的時間與更為從容的心境,悉心汲取時人的研究成果。由於精通日文,因此她也閱讀日人著述的相關專書,藉以增廣視野,汲取當代研究成果。她雖未曾學習梵文,但也十分重視梵文學者的論著,作為引述、印證的二手資料。
雖然她謹守「資料彙編」的立場,述而不作,但是為了更精確地呈現史實、史料之原貌,她還是十分仔細地勘訂書中的別字、闕文與誤載。針對各種文獻在一件事情上的不同說法,她不但逐一羅列,也會在必要時以嚴謹的態度,加以按語論斷。凡有重大諍議,亦必透過資料的客觀呈現,讓讀者得以掌握整個問題的來龍去脈。因此這些山居深耕的讀書筆記,遂成為治印、中佛教史的寶貴教材。
筆者於《中國佛教史略原典資料彙編》的序文中,即曾盛讚:
悟殷法師有佛教史的長才,不但人名、地名、年代、事件如數家珍,而且還常常舉證佛學辭典或諸家佛教史書籍中相關記載的相互出入或錯誤之處,這種「電腦」一般的強固記憶,使她被當時的同學及後來任教時親炙的學生讚譽為「佛教史的活字典」。
如今這樣的治史奇才,不但完成了《中國佛教史略》的輔助教材──「中國佛教思想史」教科書,更在眾多師友與讀者的期待聲中,進一步完成了《印度之佛教》的輔助教材──「印度佛教思想史」教科書。在筆者所結識的佛教史學者中,大抵不是著重在印度,即是著重在中國,罕見有人如印順導師與呂澂教授一般,兼具印度佛教與中國佛教的治學與教學功力。因此悟殷法師橫跨印、中而縱貫近三千年以治佛教史,這種舉重若輕的深厚功力,是十分令人驚異的!無怪乎佛教史學前輩藍吉富教授,對她的學術成就,給予高度的肯定與讚歎!
筆者雖忝為悟殷法師的老師,實則在作印、中佛教史或部派佛教教學之時,甚受惠於悟殷法師。特別是她在部派佛教方面的系列著作,是筆者講授相關課程的指定教科書。本書面世,等於讓筆者案頭,又平白添置了一部優質教科書,因此筆者可說是悟殷法師出書的最大受惠者,應可想像筆者是喜何如之!
敬請讀者在展閱之餘,務必要深深珍惜作者嘔心瀝血、無私付出,讓讀者「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龐大智慧資產!
是為序。
九八、五、十八 新書付梓日,于景英樓
彙編者序
《印度之佛教》,寫於民國三十一(1942)年,地點在四川合江法王學院,是上印下順導師治史的最初成果,也是代表導師思想的第一部著作。三十二年在重慶出版後,由於時局動亂等諸多因緣,並未普遍流通,直到七十四年十月再版,沉隱了四十多年的鉅作,終於在台灣重現蹤影,與有緣者見面。
印度是一個不重歷史的國家,而且小國林立各自為政,連朝代的更迭都不明了,遑論是被人遺忘的佛教!教主釋尊出世的年代,還得藉由歷史考證法,以阿育王灌頂的年代加以推定,來求得近似的「佛元」,更何況其他人物、事件!在這種先天就不良的條件下,想要敘述在印度流傳千五六百年的佛教史,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誠如導師在〈自序〉中說的「治印度佛教不易,取材於迻譯之經論,古德之傳記,支離破碎甚,苦無嚴明條貫之體系,足資依循」(頁3);「印度佛教之僅存者,多斷片,支離破碎甚,吾人實無如之何。欲為印度佛教史之敘述,惟有積此支離破碎之片斷,以進窺錯綜複雜之流變。離此,實無適當之途徑可循。」(頁5)
在「苦無嚴明條貫之體系,足資依循」的環境下,導師憑著閱藏多年嫻熟三藏的功力,以藏經的資料為主,再參考一些時賢著作,匯「支離破碎」,融各部各系義理,條貫片斷而成《印度之佛教》。此書不但介紹印度佛教發展的歷史,抉擇錯綜複雜的思想流變,更藉由自身深厚的義學、嚴密的論理素養,精闢扼要的解析各派根本學理,標顯其異同,使本書成為集合各宗要義、貫穿全體佛法體系,暨探討印度佛教思想流變的重要典籍。
然則,由於「本書是敘述而少引證,引證也沒有說明出處」,更且,這書是導師早期的作品,在往後的著作中,或更深入經論要義,或因考古資料出現,內容已經作了部分的修正與補充。七十四年,導師於〈重版後記〉云:「本書是四十多年前的作品,現在看來,有些是應該修正的,如十二分教;阿含經的集出;有部內在的三系等。注明參閱某書,凡所說而與本書不同的,就應該依據這些後出的作品來改正」(頁5)。因此,本書再版時,導師在某些章節中,會加上附注,以方便讀者檢索。
雖然如此,本書仍具有高難度,因為即便有了參閱某書的檢索,要全面理解,也不是簡單的事。以筆者多年研讀的經驗來說:本書出版的當年,筆者即迫不急待的研讀,匆匆的看完一次,感覺非常的喜悅;看第二次時,發現有些地方看不懂;再仔細看,怎麼越來越多的不懂呢!也就因為不懂,為了想要了解而常常翻閱,而與本書結下深厚的法緣,它推動筆者埋首於聲聞阿毘曇,苦讀部派佛教,串連大乘三系思想脈絡,可說是影響筆者最深遠的一本書了!
《印順導師《印度之佛教》勘訂與資料彙編》(以下簡稱《資料彙編》)之所以能夠成書,首先,當然要感恩印公導師撰著了這麼深刻的《印度之佛教》,倘若沒有這本書,自然不會有《資料彙編》的出現!再者,《資料彙編》成書的重要推手,是筆者授業恩師――上昭下慧法師。七十五年(1986),在法師指導下,開始仔細研讀《妙雲集》。法師預先規定:書上有引文的,就要查其出處;遇到不懂的,得先找答案,找不到或查了還是不懂,要先提報問題。上課時,輪流上台報告書中要旨,老師或同學都可針對你負責的範圍提問。這種「啟發性」的上課方式,迫使筆者從不懂提問,不敢提問,到努力提問,從沒有問題,到發現問題,乃至解決問題,而更養成翻閱藏經查詢資料的習慣。因此,在自習《印度之佛教》之時,自然也是邊讀邊查藏經,並記上冊數與頁碼;若發現書上記載之內容,與導師的《妙雲集》、《華雨集》及其專書論著有關,即找出相關部分,加以對照,並於眉批處誌以標記。久而久之,即留下為數甚多的資料了。
在《資料彙編》即將付梓之際,先要感謝印順文教基金會授權,准許筆者使用《印度之佛教》全文,本書才得以順利成冊。再來,要感謝佛教弘誓學院、竹山明善寺長期的護持與照顧,感謝鄭靜明老師的圖表製作,感謝助成本論文集的工作團隊,感謝法界出版社願意出版,更要特別感謝授業恩師上昭下慧法師,不斷地鞭策與教導,在校務法務繁忙之餘,還惠賜寶貴序文,增色本書的質量。
末了,要特別說明的是,《印度之佛教》係一本非常深刻的書籍,筆者不敏,自知無法全盤體會印公導師之深邃智慧,但懷著學生向老師報告讀書心得的心情,願意把自己爬梳整理多年的資料結集成冊,和大家分享。倘若有錯誤之處,懇請教界法師、先進、同道慈悲,惠予指正。若有功德,那是導師及大眾的成就!願以此功德,迴向法界有情,福慧莊嚴,同圓種智!更祈願
三寶恩光普照,正法久住,法輪常轉!
悟 殷
寫於初鄉山居
200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