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慧法師

霸凌問題的深層探索

臉書留言錄（之二三九）

　　　　　　　　　　　　　　　　釋昭慧

104.4.16

「明哲保身」之道

　　本週在玄大上「宗教倫理學」課程時，我以「問題導向」教學模式，讓學生思考「人性」與「文化」兩大要素，對「倫理抉擇」的隱性支配力量。

網路的匿名性，給予霸凌者「免死金牌」，讓很多受害者痛不欲生，甚至自殺。（網路圖片）

104.4.24　王育敏立委（中）與兒少團體召開記者會，呼籲社會共同關注網路霸凌議題，將研擬訂定「反網路霸凌」專法的可能性。（擷取自王育敏臉書）

　　當我問道：「有人無緣無故被霸凌得鼻青眼腫。這時你會怎麼做？」很有趣的是，大多數人說：「把被揍的人勸開；勸他想開一點。」

　　少數人說：「會請霸凌人的與被霸凌的停下來，講講道理。」我問道：「為何被霸凌的人還要『停下來』？這時萬一被霸凌者已經就奄奄一息，還有力氣與勇氣講道理嗎？」

　　有人說：「趕緊找警察！」好極了，你若沒有制止暴力的能力，最起碼要找到有能力的人前來制止。

　　我發現竟然沒有人說：「會立即想方設法制止霸凌行為。」

　　這就是「明哲保身」之道，也就是華人社會的常態——畢竟一個人的力量太微弱了，面對無辜生命受到霸凌，不自量力而前往制止，很有可能「公親變事主」，惹禍上身。

　　而這也就是為何華人社會特愛「武俠小說」的原因——心理補償。

　　庸凡大眾很難成為「立即制止霸凌行為」的勇者，又沒有「集會結社以共同制止霸凌」的公民訓練，只好對少數特立獨行的勇者夢眛以求，並將這些勇者封以「俠」名。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韓非子》「五蠹」篇云：「俠以武犯禁。」意思就是：俠客們總是用武力來觸犯律例。因此，俠客們總是讓人「又愛又怕受傷害。」

　　韓非子另提到一點：「儒以文亂法」——文人們總是靠「嘴皮子」與「筆桿子」來擾亂法制（與昭彰天理）。我認為這與「俠以武犯禁」時常出現聯動關係——「儒以文亂法」，這才會惹出「以武犯禁」的俠者；不能讓「儒」獨大，必須有「俠」牽制，這是另一種社會力量的「生態平衡」。

　　我曾在拙著《佛教規範倫理學》一書中提到：

　　這種鄉愿態度，在華人社會極其常見。在鄉間只要有幾個惡人，就可以囂張到橫行鄉里，人人忌憚。表象上看，鄉民皆屬無辜受害的一群人，深入探究，會發現這其實是一種共犯結構。少數人可以魚肉鄉民，一定有多數人在道德上的盲點。例如：長期姑息並容忍其惡，或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對於其他人受害，抱著「事不干己」的態度。

　　惡人之所以能制服群眾，仗恃的就是：

　　一、收編共犯，分享利益，或是「以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

　　二、讓廣大的第三者保持中立態度，好遂其「各個擊破」之計。

　　在此情況之下，作為共犯以共享利益，固然是一種壞的選擇；即使是保持中立，狀似迴避了選擇，其實依然是一種選擇，而且依然是一種壞的選擇。

　　「中立」無疑是一種選擇，而且其選擇未必合乎「中道」，因為面對罪惡之施行與苦難之承受，選擇中立，可能只合乎自己（或自己所屬團體）的利益，卻坐視罪惡的加深與苦難的加劇。

深不見底的共業圈

　　體會得這層道理，你就對台灣社會竟能坐視X或Y被精神霸凌長達一個半月，以及中國文革能夠惡鬥十年的原理，思過半矣！那就是，「實然層面」有著「怕受傷害」的動物本能，「應然層面」乾脆將「鄉愿行為」合理化。

　　而集體合理化「鄉愿行為」的結果，整個社會就都陷入了深不見底而可怕的共業圈。

　　因此，有X或Y被霸凌，在華人社會裡，只能默求「俠」之出世，不能訴諸公眾。因為公眾是冷漠的，認為「事不關己」。這時倘若果真有「俠」挺身而出，也會被霸凌者、第三者與許多受害者，通通定位他為「提油救火」的麻煩製造者。

　　主動霸凌者開口了：

　　「我對X或Y施加霸凌，也只不過是一個半月揮了45拳。本想心軟罷手了，你再插手給我試試看！老子制止不了你，就再多奉送X或Y50拳，外加『一支番仔火』，看你是鬧，是不鬧？」

　　連第三者都忍不住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