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玄福德不可思量
釋昭慧
臉書留言錄(之八五五)
110.1.1
「人間淨土」行者典範
今天是元旦。晚上到鄭秋玄居士家上香,這是12月29日凌晨到醫院送他最後一程後,首次踏上他家。
他非常灑脫,交代後事一切從簡,家屬遂遵其遺囑,於往生後第二天(12月30日),即先將大體荼毗,骨灰罈送回家裡安座,秋玄愛女與愛婿則於12/31晚間至佛教弘誓學院,由監院心謙法師與師父們帶領兩人共修(誦《金剛經》)迴向。
我則選在今、明兩天,擬到他的蓮座前,帶領秋玄夫人麗華、女兒阿玟、女婿家豪、孫子勾將,一起誦唸《金剛經》。我採取念書方式,大家一起唸經文,唸完一個段落,我就解釋其經義。如是約兩小時,將《金剛經》的上半段唸完,也講完了。明晚將再帶領他們唸下半段經文,並將全經講述完畢。秋玄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相信他會喜歡用這樣的方式來理解經義,而不是不知所云地拿香對拜。
一般在這種場合,佛弟子常唸《阿彌陀經》,祝願往生者上生無量光淨土。但我之所以選這部經來讀誦並作法談,是因秋玄的畢生為人,與此經的意境相應。
秋玄為人正直,淡泊名利,為了建設觀音這片美麗鄉土,他默默挹注心血,務必使觀音「鄉如其名」,美好潔淨,這是一位典型的「人間淨土」行者。他與友人共同成立觀音文化工作陣,主編「觀音人」雜誌。為了保護環境,搶救生態,他們共同多次發起抗爭運動,勉力保住美麗的土壤與河川,使其降低汙染災害。
民國89、90年間,他主導並創辦了兩次「石觀音文化節」,喚起在地人的社區意識,改變一般迎神賽會必然鞭炮喧天並殺生祭祀的常規,力求於石觀音巡鄉繞境時,不放鞭炮並供奉素食,以符應觀音菩薩慈悲救苦的精神,並寓環保教育於祭祀活動。這樣的遶境模式,在當時獲得了全國各界民眾的普遍迴響,至今仍為鄉民之所讚賞並津津樂道。
雖然他澆灌了無數心血於這片土地,觀音民眾至今猶受其惠,但因他一向低調,只是隱在幕後成事,因此在地民眾大都不知其名,遑論其善德。此正如《金剛經》所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而行體力、智力之布施,因此其福德不可思量。
一般而言,罹患末期肝癌者,往往受盡疼痛的折磨,但秋玄卻在八月發病之後,並未受到這些痛苦的折磨,只有輕微不適。他吩咐「後事一切從簡」,原本想讓一切歸於塵土,不願回溯如上貢獻,但我勸他,儘管他不執身後令名,但還是要留下典範給兒孫效法,他這才口述〈秋玄一家三代略紀〉,並由其摯友古梓龍先生(前桃園市社會局長)記錄下來。
往生前幾日,他已向至親好友平靜地交代了各項細節,12月29日子夜,他就這樣無痛無惱地平靜往生。這樣善逝,頗為不可思議,應是秋玄如上的無私奉獻,以其潔淨心靈所招感的不可思議福德吧!
利他主義的證成
96年7月13日,秋玄與麗華賢伉儷蒞院致贈其首張母語原創歌謠專輯【厝邊】,這套作品曾入圍2008年金曲獎【最佳台語專輯獎】,並由2003年金曲獎【最佳流行音樂演奏專輯獎】得主-「吉他詩人」董運昌老師擔任專輯製作人、吉他演奏及編曲,並邀請到指彈吉他大師盧家宏參與吉他演奏及編曲。
秋玄往生於109年12月29日凌晨1時57分。麗華第一時打電話給愛女阿玟、秋玄摯友古梓龍先生與我。我那時正在趕稿──與Peter Singer教授合著新書,而且正好修改到最後一段,準備當晚趕完傳送出去。半夜聽到手機震動,見是麗華來電,已經心裡有數。待她說完,知道那時只有她一人在病房裡,於是安慰她說:「收拾一下,馬上出發。」立即將最後一段全數修潤完畢,也來不及再從頭看過一遍,就將這份修潤稿傳送出去,然後關機,起座,並以對講機喚醒助理傳聞法師,向她索取往生被與念佛機。由於臨時來不及向學校請假,準備從醫院回來後趕到玄大,趕赴「早八」課程,因此在等聞師父取物的過程中,也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
聞師父不放心我一人半夜前往桃園醫院,遂決定陪我一同前往送秋玄最後一程。到達病房時,梓龍先生與阿玟、家豪都已抵達,鄭家的一位女性友人是法鼓山信眾,已經先我而到,並將往生被覆蓋好,唸佛機也輕聲播放著佛號。我們共同送秋玄到助念室,我帶著聞師父與大家一同誦經迴向,接著家屬坐定,輪流助念,我則交代一些後續時程與後事細項,清晨四時許方纔離開醫院,將聞師父送回學院,再驅車趕往玄奘大學。
可以說,這也是秋玄的不可思議福德吧!當天晚上若非趕稿,我那時應已就寢,並且一般而言,我的手機都是在靜音狀態,麗華來電是不可能將我喚醒的。
對我而言,半夜前往病房與助念室送行,這也是生平第一次。連家母知光師公往生時分,我也人在北京,未能隨侍在側。此外,弘誓的住眾與居士們,總是體貼我公務繁忙,一向自行互助,打理親友往生事宜,不曾勞煩過我。她們默默付出而不求取我的回報,真是「無住相布施」的好模範。
就以當晚陪我到醫院的傳聞法師來說吧!她是我的助理,打理我的雜事最多的就是她了。論交情,我應回報於她。而其令慈詹余吾娘老菩薩,也是弘誓的長年護法,我更應回報於她。然而在詹余老菩薩臥病期間,聞師父見住眾為法務與研討會而忙碌,非常體諒大家,請師父們不用前往慰問。直到老菩薩往生後,師父們才前往誦經結緣,但我卻連這些場合也都缺席;就連老菩薩告別式當天,我都撞上「認識西藏特展」開幕式,而無法親自前往主持追思儀軌。然而此時的傳聞法師,不但不會對這樣的差別待遇感到委屈,反而還犧牲睡眠,以慈悲心陪我圓滿這個與秋玄居士的法緣。這也是「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的好模範啊!
而我當晚正在修潤的這部新書,Singer教授取名為「Meeting of Minds—Dialogues in the Mountains」(我將它譯為:「心靈的交會──山間對話」),當時修潤到最後一段。這部書以極大篇幅,與Singer教授討論:佛法如何證成「利他主義」。這真的是巧合嗎?該書潤稿作業的休止符,恰恰是畫在一位利他主義實踐者秋玄先生揮手遠行的時刻!
110.1.2
補充說明(摘自〈秋玄一家三代略紀〉):
民國103年,鄭毅遭鄰居一位青梅竹馬的同學設局陷害,誣告下毒和性侵害,加上司法體制的蠻橫無理,受害人及其雙親投訴無門,卒至被判冤獄7年2個月,於民國106年9月7日入獄,迄今冤蹲苦牢4年3個多月了。
這是鄭毅人生幾經翻轉,痛苦無奈的最大劫難。幸有警官仗義作證,鄰里鄉親義憤支援,其冤案乃為眾所周知。
雖受此一重大冤屈,鄭毅卻未懷憂喪志,他以溫厚誠懇的態度,贏得主管之讚賞、提拔,寮友之歡喜、接納。又復勤學各種新知與技藝,因此受到主管與教師之高度賞識。這段刻骨銘心的劫難,竟因此轉化為鄭毅的菩提資糧。咸信其善德厚積福慧,前途無限光明! |